死後:我們剩下什麼?|Prisca Ho

文:Prisca

近來我們迫著多次面對死亡:不論是令人默然的連環自殺事件、或是早前台灣有關應否對重犯執行死刑的討論。曾經你和我也可能腦海閃過自殺的念頭,是什麼停止了自己?是什麼讓自己重拾生存的意志?對於死亡我們可能恐懼,我們可能感到迷茫,甚至好奇。也許是時候,我們停下來靜靜思考生死和意義。

死後:我們剩下什麼?

priscaho1身為醫科生,我想以一些上課的經歷切入這個題目。上解剖課,全班二百多人,十人一組,解剖室內大概有二十多具屍體供我們解剖。屍體從何來?前幾天跟一個校友談天,他竟然問我屍體是不是從大陸、或是外國來的。於是,我仔細地向他介紹了「無言老師」這個計劃-就是這個計劃提供渠道讓一個又一個的無言老師把自己奉獻出來給我們學習。

的確是很大的犧牲。傳統中國人對死亡有特別的看法,認為必須「死有全屍」;因此,我們在無言老師身上下的那千千萬萬刀,對堅守傳統的中國人來說必然是萬萬了不得的吧。骨肉分離,把神經和血管仔細地分離出來,把心臟、各個器官捧出來細細研究;上完一年的解剖課,已經看過了身體大部分的部位,我們也從無言老師的身子上學到了最多的東西了。死後,還能貢獻醫學,的確崇高。在此也再次致以敬意。

「這話是確實的:如果我們與基督同死,亦必與祂同生。」(弟後 2:11)

天主教認為人死後經過審判會上天堂、或是煉獄、或是地獄。而且,為了死後靈魂連同肉身可以復活,屍體要好好保存。這也是為什麼教會似乎傾向以土葬的方式安放先人,不過,由於種種因素,例如(很大程度上是)土地問題、傳統習俗等等,火葬的方式也接受的。畢竟,既然天主有能力將靈魂復活,也自然有能力將肉身從塵土中復活。

死後,我們剩下什麼?斷氣的一刻,我們的靈魂離開了軀殼,這個肉身似乎已經沒有用了。我們剩下來的大概只有這個無用的軀殼,留下來的可能是我們留在其他人心裡的痕跡,幸運的話甚至在歷史上留下淺淺的足跡。有些人會選擇把自己的器官捐出,有些人會把整個身體捐給兩大醫學院,有些人會選擇直接火葬-反正死後肉身已經用不著了,塵歸塵,土歸土。死亡是一個旅程的終結,另一個旅程的開始。拋下前世一切,一身輕,靈魂漂往遠方。

生活:我們在做什麼?

似乎這個問題跟「意義」的討論有很大關係。可是生活是一個過程,在思考我們生命的意義前,可以先窺探一下我們在「做」什麼。

每一天我們是怎樣過的呢?有時候我們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例如跟朋友相聚的時候,或是以前文憑試考綜合卷筆桿霍霍的時候。可是有時候時間過得很慢,例如在校巴站遇上一個不太相熟的面孔而在勉強寒暄的時候。身為學生的我們生活還說得上是精彩,可是工作中的人們每天似乎做著一模一樣的工作,每天營營役役,漸漸變得麻木,嘴角掛著的笑容漸漸被抹去。

問自己:「我在做什麼?」時,是對自己正在做的事確立價值,是對自己建立起自信。也許,問著問著,我們會找到意義。也許,問著問著,我們會發現自己已經失去方向。也許,我們會放下,再重新出發。

 

意義:我們要做什麼?

當初想,人生下來沒有什麼是必然要做的。可是,想起來,呱呱墜地,已經背負了很多的責任。首先,作為社會一份子,我們既然從社會得到了什麼,也似乎就有責任貢獻些什麼。從社會得來的,不只是金錢福利上得到的東西,僅僅是我們作為自己家庭的一份子已經在某種意義上接受著社會的照顧。回饋社會,似乎必然。

若然撇開社會責任,又或認為自己沒有能力回饋社會,那我們生存有沒有意義?畢竟,如果生存僅為了回饋社會,答謝家人恩人等等,個人的價值好像消失了。基督徒有一個使命:就是在地上共同建立天主的國。傳揚福音是基督徒的責任,有些人-就是神職人員,把自己的整個生命交給教會,向世界宣講福音的喜樂。可是,每個人的聖召、角色也不同,況且,對於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來說,又有什麼意義?說來說去,都好像看不到人生的意義。

有人說要在路上慢慢尋找。反過來問,沒有意義行不行?不思考「意義」這個課題對我們的生命又有大影響嗎?其實當意識到生活諸多的限制時,我們能為自己賦予的意義越發縮窄,而且隨著社會越發以金錢和成就界定人的價值時,似乎生存的意義漸漸被社會剝奪。

priscaho2我不是說一個人認為生存沒有意義是社會的錯,可是當我們看一個人為什麼自殺的時候不能說是單單個人的問題,單單個人情緒上的不穩。聽過一個醫生說自殺的人一定是因為身體某些功能出現了問題-畢竟每個人承受壓力的能力也不同,當人需要獨自去跨越客觀環境的有限,總有些人會承受不了,出現情緒和身體功能上的失衡。上月《「被自殺」的香港學生》一文中提到家庭的絕對控制及傳統社會價值觀,以至香港被扭曲而詭異的社會氛圍令香港學生被困於一個不能自拔的境地,就是客觀環境的有限。

我想起了韓麗珠《縮骨遮革命》中一句:

「能在這裡順利地過活的人,早已習慣把自己壓縮和疊摺,讓自己霸佔的空間盡量變小,不為他人或環境造成負擔」。

她把香港人比喻為縮骨遮:每個人能夠佔據的空間窄小,沒有多少一展所長的餘地;到了社會壓力的臨界點,一觸即發。《十年.冬蟬》中兩個掙扎中的人在社運中開始看不到意義,無力感驅使下燃燒自己,把自己埋葬於堅信的價值中。我很喜歡韓老師文中最後一段:「有時候,人們行動並不是因為能預料或確定能達到目的,而僅僅是為了,做一件該做的事。畢竟,在某個層面,活著是為了成為自己所喜歡的人。」

社會運動如是,人生如是。

願每一個人都在這人生路上走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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